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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头号职业病深度调查：金山下的创痛 离开喧闹的修水县城，我跳上了一辆破旧的中巴。
轻声问司机：“去上衫乡的路怎么走？”司机好奇地打量着我：“哦，你是去寡妇乡啊，坐我的车，到塔头村下就行。”
上衫乡远近闻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它以金矿而著称，如今，它以全国罕见的高密度矽肺病（系尘肺病的一种）而扬名。2003年，江西省的一位矽肺病专家在当地调查情况后，留下一句话：“用不了10年，上衫乡可能会变成寡妇乡。”
中巴车在青山绿水中往西走了60多公里，9月8日下午2点，我到达了目的地——江西省修水县上衫乡。
矽肺病二期患者朱群虎用摩托车驮着我，绕着山路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干部朱庚华热情接待了我。很快，身边围坐下6个村民，一打听，其中5个是矽肺病的患者。我们聊起了沉重而又哀伤的话题——矽肺病。
“我是矽肺病患者，50岁就失去了劳动能力，三个小孩都外出打工去了。我没钱治病，房子是靠子女打工的钱修建的……”朱庚华轻声细语地说着，一脸的无奈，一声声的叹息……
从上衫乡任何角度都能看到峰峦起伏的土龙山，这座山被当地人称为“金山”。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山里发现了金矿，从此，山里的平静被打破。
1986年，上衫乡办起了一座金矿，与此同时，县里也办起了一座金矿，两座金矿分据为一座山峰的两面。上衫乡数以千计的农民成为县乡金矿的矿工。一位当时的矿工说：“比起种田，金矿风钻工一天能赚到100元钱，钱的诱惑比什么都大。”
从1986年10月到1999年的元月，上衫乡金矿开采了13年。直到全乡笼罩在挥之不去的矽肺病的愁云惨雾中，才被迫关闭。
黄金，并没有给修水县上衫乡的农民带来富裕，给他们带来的只是对财富的梦想和无尽的痛苦。现在的上衫乡到处可见尚未完工的新房，来不及修缮的破旧土泥房，到处都有可怕的矽肺病人。
据乡政府统计，上衫乡600多人得上了矽肺病，目前已有80多人死亡，仍然活着的矽肺病患者有477人，还有第五批100多人要被送去检查。矽肺病也使得乡政府背上了600多万元的巨额债务。
上衫乡同升村村民朱列华今年42岁，是2002年被诊断出的矽肺病患者。我们前去采访时，他正在地里帮着妻子收割早稻，从地里赶回家，朱列华仍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从2000年起，我就感觉到浑身不舒服，没劲，当初总以为是感冒，也没有多去想，后来乡里组织了100多人去体检，才发现自己得了矽肺病。”朱列华说，“一检查出来就给定了矽肺病二期，并且给定了伤残4级。”
按理说，朱列华已经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可他看见自己的妻子在田里冒着酷暑干活，拼着性命也下了田。他心疼地说：“我不能看着妻子一个人累死，哪怕帮她擦擦汗也行。”
陪同采访的村干部告诉记者，在同升村还有50多人得了矽肺病。
红星村的朱炳辉是上衫乡数以千计的金矿工人中第一个被诊断为矽肺病的，那是1993年春夏之交的时候。
当时，正在田里干活的朱炳辉突然感觉全身无力，胸中憋得慌，呼吸也很不畅。晚上，躺在床上的他眼盯着黑灰色的屋瓦大口大口地喘气。妻子对他说：“别拖着啦，你明天还是去乡医院检查一下吧，看看得了什么病。”
第二天，朱炳辉在妻子的陪伴下走进了乡卫生院，乡里的医生告诉他：“你可能是得了矽肺病”。
“矽肺病是什么？”老实巴交的朱炳辉睁圆了双眼问。
“怎么可以治好？”朱炳辉的妻子更是焦急地打听问。
“这种病很麻烦，目前还没有什么治疗的好办法。”医生说。
朱炳辉的心透凉，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朱炳辉已经死去了好几年，他家就在红星村的一个小桥头，至今还保留着他死前的样子，房子像是一座新房，但仅仅只盖了一层……
晚上，乡党委胡书记和乡政府戴乡长接受了采访。胡书记告诉我，上衫乡有477个还活着的矽肺病患者，涉及到几百户人家，其密度在全国十分罕见。胡书记在上衫乡已经工作了十几年，他亲眼见证了上衫乡所发生的一切，心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戴乡长介绍说，上衫乡的矽肺病患者家庭几乎占了全乡总户数的五分之一，为了救助矽肺病患者，乡政府这么多年已经负债600多万元。尽管财力有限，但上衫乡仍然在尽着政府的责任。
乡里下决心关闭了上衫金矿，咬着牙兑现了赔偿金493万元。
此外，乡政府每年都要向上级部门打报告求助，为矽肺病患者争取到洗一次肺减免1200元的优惠，减免了丧失劳动能力的患者开小店的费税，千方百计为矽肺病患者引进一些诸如蚕桑、中药材、果树的种养项目，以便减轻矽肺病家庭的经济困难。
据介绍，在淘金热的上世纪90年代，上衫乡也是个令全县干部和周边百姓羡慕不已的地方。而如今的上衫乡一片萧条凄凉，土龙山上的金矿则是坑埋草长。（赵翔）
（转载自《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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