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用一生的时间能否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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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7-05-07 09:4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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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我给他叠的520颗幸运星,那时他每天晚上都将这瓶五颜六色的小星星倒出来,在床上数来数去。他说,他幸福得想把星星镶到军装上,天天在飞行队的男同胞面前晃来晃去。休 闲 居 编 辑
在他出事后,我抱着那瓶星星去了他出事的地方,将520颗幸运星都撒在了那片水域,包括我深深的爱。--摘自讲述者的邮件
2004年11月19日是一个不太晴朗的日子,天空一直阴沉着脸。傍晚突然刮起了很大的风,冬季阴冷,挟着肆虐的北风,好像隔着车窗也能直扑人面。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有洒水车从前面经过,街上很干净,叶子饱含着水,绿得发亮。凌雪(化名)就是站在这样清冷的街头,打电话约我见面。
我们的联系始于一周以前,那时候凌雪还在荆门。为了用这次讲述缅怀2年前去世的男朋友,她专程来到武汉。我们见面时,天已经黑下来,咖啡店里的灯还没有全部打开。从穿梭往来的人群中,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应该是这个样子的:1.70米的个头,长长的直发从中间分开、沿着面颊的两侧垂下来,眼神在半遮半掩中显得神秘而且清高,和窗外忙忙碌碌的世界有着时光交错的距离。
她拨开长发看我一眼,浅浅地一笑。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她一直用一种柔软而理智的语调,给我讲她和她的男朋友怎样相爱,又怎样分离。那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她说得很详细、很克制。
“他说从哈尔滨火车站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身上有他想要的幸福”
2001年是我的本命年,我的生日在冬天。长到24岁,我一直都是过着按部就班的半封闭式生活。那一年趁过生日,我决定去哈尔滨旅游,想知道寒冷究竟是什么感觉。
我到那天刚好是2002年元旦,一下车就认识了涵咏(化名)。他是东北一个军区的飞行员,那段时间在哈尔滨出差,他和我同学一道来接我,他们是战友。涵咏个子很高,很瘦,还没跟我说话,脸就红了,看上去特别腼腆。
那天下午,同学请我和涵咏打保龄球,因为我和他都是新手,最后合计得分才101分。同学跟我们开玩笑说,不是有部电影叫《101次求婚》吗?看来你们挺有缘的,可以好好发展哦。顿时,他的脸红了。我在心里说:不可能,我喜欢的男孩子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在哈尔滨呆了3天,有涵咏他们的细心照顾,我玩得非常开心。走的那天早上,涵咏到火车站送我,他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看我,就一直低着头。等火车快要开动了,他才抬头小心翼翼地问我:“我们以后还会有联系吗?”我说会有的,他咧嘴笑了,眼睛里流露出孩子般纯真的期待。
火车很快将哈尔滨抛出我的视线,我想那里的人和事从此与我无关了。可我一到家,手机上的短信息滚滚而来,有好几十条,全是涵咏发的。我的手机在火车上信号不好,他可能看我没回复,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特别着急。
我打电话跟他报平安时,听见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老实说,那一刻,我才真正有些感动。如果非要给这段感情界定个起始时间,我想那应该是2002年春节吧。他回山东老家过年,每天晚上他都从家里给我打来电话。大年初三那天是阳历2月14日,按照西方的风俗,这一天是情人节。他给我打了将近一夜的电话,他说他从哈尔滨火车站见到我的时候起,就知道我身上有他想要的幸福。
那是我们交往过程中,通话时间最长的一次,从晚上11点一直聊到第二天早上6点。他跟他妈说,他在山东的西南方向找到了心爱的人。这个地方,不就是湖北吗?
凌雪停下来,有些局促地看着我说:“太平淡了,是吗?”我摇摇头。她笑了一下:“本来我是想给你讲得好一点儿,可一开口,还是有些言不及义。”
“2002年上半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2002年上半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第一次感觉到爱情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新奇和甜蜜,更是内心的充溢和踏实。尽管我和他处在不同的两个城市,但是在心理上并没有遥远的感觉。每天,他都会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的行踪。虽然我们看不见彼此,但是我们习惯于让对方知道自己每个时间段和谁、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发展到后来,我只需抬头看一眼钟,就知道这一刻他在干什么。我们之间因此不存在猜忌和误会,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我是军人最梦寐以求的妻子类型。
那年夏天,他到我家见了我父母。来之前,他提出要跟我结婚。我家里人都不同意,我家的经济条件不错,父母不希望我嫁得太远。但是等见了他本人,我父母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突然就不反对我们了。
国庆我们去了他家,他父母对我也是出乎意料地热情。他妈妈还按山东的风俗给我们举行了一个定婚的仪式,她说她相信儿子的眼光。10月7日,他父母将我们送上火车,他去部队,我回湖北,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当时,他还劝我不要回来了。因为我一直想脱产念书,他帮我在辽宁大学报了名,还交了学费。那时候离开学还有20多天,我坚持要回家收拾一下。我想,要是人有先知的话,我一定不会回武汉的。
“我怔在那里,几乎不能呼吸,脑子里回荡的只有‘牺牲了’三个字”
我办好了停薪留职手续,准备10月25日起程。17日晚上,他发短信告诉我,他第二天要飞行,约我19号上网。18日中午,我给他打电话,他关机了。一天一夜,没有他的消息。我们交往以来,他从来没有关过机,他说怕我找不到他。我想,他是在执行任务,也没敢往别的方面想。
10月20日,上午10点多钟,我突然收到他们大队长发来的短信:“请尽快来部队。”接着,一个多小时内,我又收到了他很多战友发来的类似信息。这时,我才有些慌乱起来。
我准备出发时,接到了他父母的电话,说他病重了。我仍然没有敢往坏的方面想,还安慰了他父母,跟他们约好在首都机场见面,一起去东北看涵咏。下飞机后,机场门口站满了两排迎接我们的军人,他们表情都很严肃。其中,一个年长的军人走上前跟我们敬礼、握手,看军衔他职位不低。
我诧异的一瞬间,他带来了关于涵咏的最坏的消息,他说:“涵咏同志在××飞行训练中牺牲了。”我怔在那里,几乎不能呼吸,脑子里回荡的只有“牺牲了”三个字。
我没看见涵咏最后的样子。我看见的只是他的领导交给我的一枚飞行标志。他是飞行干部,技术一直都很好,据说他是在飞一个高难度动作时出事的,与他一同遇难的还有一个飞行员、两个机械师,他们都没有回来。
凌雪低下头,我看不见她是否在流泪。而她的声音分明是哽咽着的、荡漾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中。良久的沉默后,凌雪的眼泪流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起身给她添些热水,不敢看她拼命抑制而泪雨滂沱的样子。
重新开始讲述之前,凌雪拿出一个红色的正方形盒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展示给我看,有厚厚一沓照片、火车票、旅游景点门票以及她提过的那枚飞行标志,和一个写满了密密麻麻留言的笔记本,凌雪说这是涵咏曾经发给她的短信,手机里存不下,又舍不得删掉,只好将它们抄下来了。
这些一般人看不出价值的东西,就是凌雪和涵咏之间能看到的全部记忆了。
“他留给我的那些美好的回忆,足以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
我和涵咏从认识到他离开一共只有10个月零8天,而见面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不超过1个月。遇到涵咏后,我突然发觉感情的事情真是不能以时间来衡量的,爱上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前提是这个人就是你想遇到的。
他走时,还差6天,就是他26岁的生日。他是党员,写得一手好字,他身高1.80米,是篮球队长。他说他这一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很冲动地选择了我。
马上就是我们相识3周年的纪念日了。他走后这两年,我没有再谈男朋友,仍然保持着和他在一起时的习惯,每年春节我都会去他老家看望他父母,每天晚上我都会准时收看山东卫视的天气预报,每次看地图我都会首先找到他所在的那个方位……
我们分别时,已是晚上9点多了。11月21日早上,我还没来得及把她的谈话整理成文,她打来电话说:“我觉得我说得太乱,很多东西没有表达清楚,我给你发了一封邮件,算是补充吧。”
我将她内心的一些感受作为了这篇文章的结尾,我想,对她、对过世的涵咏,都该是一个安慰和交代吧:
周五和你见面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已经3年了,一切却仿佛仍在昨天。
我想起我给他叠的520颗幸运星,那时他每天晚上都将这瓶五颜六色的小星星倒出来,在床上数来数去。他说,他幸福得想把星星镶到军装上,天天在飞行队的男同胞面前晃来晃去。
在他出事后,我抱着那瓶星星去了他出事的地方,将520颗幸运星都撒在了那片水域,包括我深深的爱。
记者手记——怀念
物极必反。
要用一辈子去忘记的东西就是永远也忘不掉的东西;作为生命存在的基础--身体的逝去,换来最不可触摸的精神--活着的人的怀念;说到底,怀念是私人的事情,但正由于它的私人,才使得怀念有了普遍的意义。
对于逝者,每个人的怀念都不尽相同,因我们与被怀念者的关系、距离而有着或浅或深的区别。把私人化的东西公开,是一种释放。也许我们并不能完全理解凌雪的悲伤,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去感受作为人性中最重要情感之一的爱。
身处严寒中,一杯热茶可以暖手暖心,心灵摇荡时,一种怀念让我们懂得何为珍贵,何谓珍惜,于是举手投足都温柔起来!
桂花开放的时节,香气弥散,久久不散,闻者皆醉;深沉绵长的未了情讲述出来,言语间那种怀念的气息也会悄悄沁人心脾。人类的爱,想来就是在怀念中得到不断延续和继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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