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 
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作者：艾辛 人气：
【字体：大 中 小】
发布时间：2005-02-13 23:57:35
1.
回到家，苏习惯性地换拖鞋、洗手、换睡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然后走进卧室，坐到电脑前准备开机。按击开关的瞬间，苏迟疑了一下，手指顿在了空中。
用力吸一口气，苏闭上双眼，身体慢慢后仰，靠在晃动的电脑椅背上。 休 闲 居 编 辑
“为什么会这样？”苏听到自己心里的喊叫，她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某一刻突然想掉下泪来。就象深夜无眠的时候，就象生病无助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冷清的房间里，想起她爱而失望的男人，想起她有花无果的爱情。就象对着电脑，看到一句Poe说出来的击中她心底的话。
他们曾在网上说过太多的语言。往事、疼痛、心碎，还有若有若无的希望和向往。
“我以为我了解他。”苏抬起头，两眼空洞地望向了窗外。想到Poe的时候，她想掉泪。
她的眼泪就这样无声地流了下来。
2.
苏一直相信有特别好的爱情，不管是她在恋爱中，还是失恋后。无论受到爱情多少伤，她仍然只要自己想要的爱情，坚定不移。
只是苏知道自己的愿望很渺茫，不会有奇迹出现。男人停停留留，情缘如火花闪闪灭灭，能奉陪到最后的，不过是一溪风月，两声沉音。她觉得自己的未来似乎全能看到，很悲哀。那种落花人独立的日子，许多年以后，如影相随她在城市一角。
直到两年前认识Poe，苏爱的触觉开始慢慢苏醒。
那个明媚的夏季，苏舔着爱情的伤，在爱的碎片中，在坚持与放弃之间，钝痛着风轻云淡地在网上走。看看新闻，读一些她喜欢的文字，在她仅仅知道的一个聊天室溜达。
她还没有习惯用OICQ，常常是隐身挂着。有人偶尔在QQ里问候她，要她加为好友。她不喜欢这样和别人说话，看到对话的方框跳出来，就一次次把它关掉，不厌其烦地重复。
3.
在恬淡的绿茶和缓缓的音乐里，在卧室里三宅一生的香氛中，穿着真丝吊带睡裙的苏盘着双腿在网上看到了Poe.随意地开聊，不打听年龄，不关心性别，两人都没心没肺。直到屏幕上跳出两行相同的字迹。苏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很聪明。”苏对Poe说。苏喜欢聪明的男人。她认为一个男人可以懒，但不可以不聪明。她讨厌和一个反应迟钝的男人相对。
Poe打字速度很快，思维敏捷，言词幽默，语气却是不紧不慢，气定神闲。苏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懈怠，除了十指充分灵活以外，她每一个脑细胞都开心地跳跃起来。
房间里一次次响起苏清澈的笑声。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苏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嘴里跟着CD里Enya的音乐小声哼着。
苏在等待的时候习惯听Enya.那是一个来自遥远天际，可以穿透她心灵的声音。她觉得只有跟着这音乐，她躁动的灵魂才能安定。
Poe打破了苏的平静。这个不相干的陌生男人。
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口要别人的OICQ.她说，网上聊天其实也跟中彩一样，碰上谈得来的聊友实在是一件幸事，她不想信手扔掉。
另外一个让她可以开口的原因是，Poe拒绝结婚。两个绝望的人可以避免遭遇一些恶俗的事，比如网恋。
苏这样想着。她相信他们可以坦然地交往，没心没肺般。
4.
日子琐碎而平淡。苏渐渐习惯了每天都在线上和Poe聊会儿天，那个在另一个城市过着悠闲生活的男人。知道他有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一个不错的文凭和一个机智的大脑，知道他身边有很多女人为他花容失色。
苏很少谈到自己，只是倾听Poe.Poe讲他学生时期的笑话和故事，讲他以往的女友，和他的想念。他很爱那个女人，一直都在等她回来，一等就是五年。
可是光阴流转，爱情在光阴里早已不是当初模样。空间和时间都太久远，以至于爱情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惯性的挂念以及对那些记忆里美好日子的祭奠。苏很想这样对Poe讲，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和旁观者的冷静。
可那样似乎太残忍。如果生活的重点不多，对过去的追忆便是他的快乐，她又何必去叫醒他的梦？不如就让他继续在放弃还是忘记的决择里纠缠，不要出路。
大多数时候Poe是明朗的，象一汪清泉，汩汩涌来，让苏全身都清新无比。苏喜欢听Poe讲话，看着Poe闪烁跳跃的言词，每个毛孔都舒畅，如同柳絮飘进耳朵，痒痒地想笑。
5.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的电脑键盘也在她十指的起舞之下变得光滑。当她恐惧地发现F、J两个键已经没有了凸起的时候，她对Poe的依赖也迅速膨胀和扩大起来。
苏把那些不想对身边任何一个熟悉的人诉说的心事，托付给一个遥远的陌生人。她在网上的视线越来越小，那双高傲的眼睛居然以Poe为半径做圆周运动。
Poe发过来的每一句温情的话，苏都会感动。她开始一次一次往Poe常去的地方钻，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悄悄看着Poe.不与别的任何人说话，宁愿陪着Poe聊到天明。第二天再懒懒地去上班，脑袋里想着晚上聊过的话题，手上重复着往天的事情。喝茶喝到第八杯的时候，下班了，一个人迤逦回家。
6.
从进门到卧室的门和客厅的门，都是三米，苏常常犹疑她的脚该跨进哪道门。卧室里摆放着电脑，写着她的现在；客厅里有电视，上演过她的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苏拿着手里的遥控器，躺在沙发里看一幕又一幕电视剧，不知疲倦，一直等到大多的频道节目已经结束，该上演的戏都已散场。
一个男人和苏有过约定，他说等到他成功的时候就娶她。他不在的夜晚，会在电影散场的时候在另一个城市和她电话约会。
但他们之间没有约期。等到苏准备好嫁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不是她原来的男人。
到客厅里干什么呢？利用电视剧插播广告的期间想起他的温暖和他的虚伪，对着冰冷的空气回忆他曾经出现的身体和眼神？
同样迷离暧昧的深夜，一个男人的手臂拥着她，她躲在一个男人的胸膛。这个爱的姿式已经成为昨日黄花。
看来根本无需守一个男人的承诺。
7.
侧转身走过五米，苏便触摸到真实的快乐。
Poe很有男人气的头像冲她眨着眼。苏开心地朝那个胡子拉碴，略显沧桑的脸孔笑了笑。彼此都会在线上等待，却默契地从来都不让对方知道我在等你。
Poe有五年的等待，苏有五年的伤害，即使爱来了，他们都有些沉默。她不敢再轻触感情这桩事业，他不能确定她真实的心意。
但所有的感情都没有固定的开始。个人的感觉无法阻止天意安排，一切都是宿命，早已注定。
8.
那个出差的夜晚，四野苍茫。随着车子在山路上剧烈地颠簸，苏突然很惶恐。早就听说这路有一道鬼门关，在晚上遇上，不知是福还是祸。同行的人都很安静。只有她一个女人，没有人在她之前说害怕。
那个紧张时刻，空气里低低缓缓地摇出几句她没听过的歌：像我这永远没法解释的苍白，象永远盖着的扑克………象永远在转圈的花瓶，一生不过一声……
“我不要永远盖着。”苏轻轻地对自己说。她慌慌张张掏出手机，按着那个默念了无数遍却从来没有拨出去的号码编写了四个字：苏很爱Poe.按下发送键时，车子忽然变得平稳，手机的两格信号也消失了。苏出了一口长气，庆幸自己躲过一难，也庆幸短信或许没有发送出去。
Poe的电话是苏在宾馆的床上听到的。一个好听的诱惑的声音。苏略微有些失神，不是这样的。这个男人的温情、风趣，他的语言和大笑，她已经习惯了保留在她的想象和情绪里。这样真实地穿过空气震着她的耳膜，她感到狂喜和慌乱。
苏语无伦次，她仿佛看到Poe正用一副似笑非笑的眼神，嘲讽地盯着她。然后哈哈大笑，玩世不恭的样子。
后来的事实证明苏的想象到了登峰告极的境界。每次想到那晚自己的木呐和Poe的得意，苏就恨的眦牙咧嘴。
9.
出差回来，苏看到自己信箱里装满了Poe寄的卡片。Poe叫她老婆，说着一些很热情的话。苏面红耳赤，但心里却欢喜得很。
苏第一次为一个男人的声音着迷。Poe在电话里娓娓絮絮的一些话，让她快要醉死在那里面，快乐纯粹得接近透明。那时的心情潮湿而柔软，她发现自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网上的男人，一个气味陌生相隔千里的男人。
苏知道这段感情是没有结局的。虽然美妙，却很无奈。
Poe说话的语气她也会很敏感，常常揣摸那淡漠语气后的心情。两人对现实都无法把握，有一种隐忍的绝望和痛楚。苏时时莫名地出神，眼神狂野而散乱，然后眼泪涌出来。时时会很不自禁地拿起电话，又很快放下。她想Poe，却要把这份思念掩藏。
10.
又是出差，苏绕道到了那个城市。
城市已经很熟悉，苏关心它的天气预报，它的风景和它的特产，以及经济，人民生活。因为Poe在那里。
随便搭一路公共汽车，不辨方向。苏本来就没有方向，却方向感很强地飘到了这个城市。
不拿地图，也不问公车司机下一站是哪儿。随便哪里都可以，她在寻找他。虽然一无线索，也无从找起，明知这一切都是徒劳，但她却固执地走在Poe的城市里。
呼吸着这里的空气，照晒着这里的太阳。都和他一起分享着。她爱他的一切，到了荒谬的地步。
苏没有告诉Poe，她来过他那里。她曾与他非常接近，她包里揣着他的电话号码，脑子里记着他的地址特征。她悄悄地来过，又轻轻地走掉。她此番前来，因为他，也或和他无关，只为了对她的心有个交待。
11.
和Poe在一起已经有六百多个夜晚。尽管看不到结局，苏却不想离开。爱上一个人，就是孤独的开始。
苏拒绝身边所有唾手可得的关怀与温暖，对男人的殷勤无动于衷，她总能看出里面的虚伪和自私来。要么目的性太明显，要么就只是玩玩。傻过一次，苏不想再傻。
很多个夜晚，苏会失眠。她自己与自己斗争着。一次一次，她在电脑上给她的男人写信。
有时苏写，为什么会让我遇见你，这会不会是个错误？有时苏写，除了爱你，我找不到其它理由这样放任自己。
苏一次次地要Poe答应她，至少在网上，他是她的。每一次Poe告诉她，他只爱她，他是她的。苏都会对着电脑上Poe的照片，很满意地微微一笑，落下泪来。
苏很长时间一直在做相似的梦。Poe紧抱着她，手臂坚实而有力，她象水蛇般缠着自己的男人……她脸上的红云还未散尽，Poe却背转身，消失在一片雾霭里……
潜意识里有些时刻，半梦半醒之间，有奇异的澄澈。
这就是宿命。
12.
为了表示相互的信任，苏和Poe都不显山露水的向对方说出了在网上的所有密码。
在网上两年时间，他们比现实中很多情侣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对对方的了解好象比自己还要多。
两人之间有一种默契，在文字后面袅袅娜娜。仿佛一种香氛，挥之不去，局外人却不明了。
但是从来没有相逼，没有向对方要一个未来。或许，这就是网络的好处。
苏进入Poe的信箱纯粹是无意的。她只是想帮Poe的一位网友，知道Poe的信箱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而Poe恰巧不在。
这是苏第一次进Poe的信箱，尽管她一年前就知道密码。信箱里一个相同的id连续有三封信，是他们俩都认识的一个女人。苏很好奇地点开了。
“Baby，今天好吗？这会儿我在想你……每次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都象温柔的摇蓝曲，轻轻柔柔地抚慰着我进入梦乡……”
看着信苏笑了，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流了下来，她觉得一阵恶心，弯下腰，想吐。
两年，一个不短的日子里，她一直相信这个男人。怀揣着对他的深爱，任凭自己去地老天荒。
13.
苏最恨被人欺骗。她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傻过一次，不会再傻。相同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
眼前摇曳着三年前的场景。
苏孤独地提着色彩鲜艳的拉杆，在机场大厅里行色匆匆。不与任何人说话，她急着去见他。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在自己熟悉的楼下面，苏看到他们的房间里亮着灯。他一定在改稿。苏笃定地想。
懒得掏包里的钥匙，苏放下拉杆，按了门铃。准备娇娇俏俏地要他一个拥抱。
门应声而开。苏一个“老……”字硬生生地吞回去半截。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女人，笑着问她找谁。她背后的桌上摆着饭菜，两副碗筷。
接着苏看到他从浴室里出来，穿着那件蓝色睡袍。那是苏买的，他们每人都有一件。
这是苏五年来每次到这个城市所住的屋子，三个月前才从这离开，现在已经换了女主人。
苏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抽动，腿有些发软。她笑着对女人客气地讲：不好意思，我走错楼层了。然后象逃一样离开。
苏没有乘电梯，她一级一级从十二楼下来，在第六楼坐了有二十分钟。她知道他会坐电梯去追她。
苏在那个城市呆了两个星期。找在那里的大学同学作陪，在那里最著名的医院里作了一次很彻底的清除。那团血块，惊艳，哀伤。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差点做了爸爸。
14.
苏越来越忧郁。那双朦胧的眼睛里仿佛蕴藏了几个世纪的忧伤。她不再摸电脑，手机响也会发抖。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苏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在她的生命里有过那样一位网友。她的欢乐跟随着这个男人，而所有的痛苦也源于这个男人。
苏不愿意听Poe的解释，也不能给机会。生命中一些人，注定只能活在记忆的伤痛里。
苏有时幻想，如果什么也没看见。那多好，因为本来就没有想要一个结果，至少现在还能快乐。
热烈地相爱却不能拥有和爱与不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
想起王菲的歌：如果我们当时没有什么，如果我们当时拥有什么，又能怎样？
又能怎样？爱情本来就是一个美丽的阴谋。不管现实还是虚拟，从来没有一个经典的版本，从来没有什么地老天荒。
编辑：慕荣楚楚
[楚楚手语：爱情是一个人的信仰，两个人的天堂。我找到棋逢对手的你，在交错的舞台上演彼此的故事，那样的花样年华，现在进行时的，过去式的，我看到百合花盛开，看到玫瑰凋零，唯独没有设计好的将来时。走到曲终人散，只能让放不下的那个人，怀揣对另一个人的情深爱恨，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任凭天荒，地老！]